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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节(1 / 3)

郗归这样想着,拿起手中的步摇,缓缓插在了鬓间。

“去年生辰,阿兄亲自画图,让人为我制了这支步摇。今日就让它陪着我出嫁吧。”郗归如是说道。

“何处春深好?春深娶妇家。宾拜登华席,亲迎障幰车。”2

奠雁迎门,濡苹入俎。分杯帐里,却扇床前。燕尔乐会,肆极欢娱。

这婚礼热闹得仿佛一场极盛大的梦境,郗归身在其中,却又好似飘然其外,于一片宣阗之中,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孤独。

夜半时分,郗归悠悠转醒。

她仰躺在枕上,望着绣着鸳鸯并头纹的罗帐,思绪渐渐荡了开来。

两年多前,她与王贻之成婚。

那是郗岑权力极盛的时刻,她带着不亚于公主的嫁妆,轰轰烈烈地进了乌衣巷的大门。

那时她觉得,王贻之性情软弱,极好控制,琅琊王氏又是姑母的夫家,出嫁之后,她仍旧可以如闺中一般与阿兄来往,继续过着那种属于世家女郎的快乐生活。

然而世间之事,非但不能尽如人意,甚至还会有令人惊骇异常的变故。

在宦海的波涛沉浮之中,她失去了阿兄,失去了丈夫,失去了过去种种对生活的憧憬。

郗归曾行走在一条早已计划周全的坦途之上,然而一夕之间,路被拦腰截断,而她如坠悬崖。

总归人也好,事也罢,总是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

所谓“去则弱絮风中,住则幽兰霜里;兰因絮果,现业谁深。”3

郗归累了。

今日亲迎之时,她也曾恍惚出神,设想如果当日没有与谢瑾分手,他们是不是早已在建康举行过这样盛大的婚礼,阿兄是不是就能亲眼看到自己嫁给他认为值得托付的人?

可即便如此,等到此后图穷匕见之时,阿兄与谢瑾,又要如何在自己面前相处呢?

佛家说天地如微尘刹海,层层不可穷尽。

郗归无比真切地希望,有那么一个平行世界,在那里,山河并非如今这般割裂破碎之象,阿兄与谢瑾也并非决然对立的敌人,他们三人可以永远像在荆州那样,为兄妹,为挚友,为知己,为爱人。

只可惜,在她身处的这方现实世界里,并没有这样圆满的结局。

她与郗岑之间,已然阴阳两隔。

纵使与谢瑾结为夫妇,彼此心中也有着跨不过的沟壑重重,关于郗岑,关于北府,更关于高坐明堂的司马氏。

远处遥遥传来了打更声,声音悠远而寥廓,郗归回想起郗岑出殡时的场景。

纵使抛开北府旧部,抛开朝堂上的一切,她与谢瑾之间,也依旧隔着郗岑的一条性命。

圣人说“不迁怒不贰过”,可天地悠悠,世间之大,又有几人能成为圣人?

说到底,她只是一个普通人,一个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至亲长眠于地下的普通人。

而谢瑾虽然掌握权柄,却也依旧无力。

无力地面对江左的乱局,不得不接受家族抱负与挚友爱人无法两全的局面,甚至都不能在江左局势与家族之间两全。

红尘紫陌之中,最难为者,不过这取舍二字。

谢瑾当日已然做出了选择,郗岑也早早地做出了选择。

只有郗归,沉浸在郗岑为她编制的梦境里,一朝如遭棒喝。

梦醒之后,孑影茕茕,彷徨无依。

她不会再入梦了。

她既然已经走出那间专门为闺秀织就的锦绣笼帐,就不会再回去。

她会一步一步、脚踏实地地走进那个原本只属于男人的世界,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。

下雨了。

密雨斜织,打在锁窗之上,发出淋铃的响声。

郗归转身面向帐外,细听落雨的声音。

寝衣与锦被接触,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。

谢瑾于睡眼朦胧中,将郗归揽至怀中。

肌肤相接的一瞬间,他骤然惊醒。

“白头谙守岁,红烛最知春。”4

谢瑾于红烛夜影之中,看到了郗归白皙的肌肤和清亮的眼神。

昨夜种种浮上心头,他紧紧拥住了郗归。

“阿回,我还以为,以为又是一场梦。”

谢瑾喃喃说完,温热的嘴唇停在郗归耳边。

郗归听着他庆幸又感慨的话,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觉得耳畔有些痒,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。

短暂的沉默后,她垂眼说道:“诗侣酒徒销散尽,一场春梦越王城。5肴核既尽,杯盘狼藉,焉知此时不是一场春梦呢?”

“诗侣酒徒销散尽,一场春梦越王城。”谢瑾低声重复郗归所吟之诗,想到郗岑昔日的泼天富贵、无上权势,不由心中戚戚。

“数百年后,便是金瓦琼楼、峥嵘帝乡,也不过任人千古凭高、谩嗟荣辱罢了。阿回,我只要当下。”谢瑾如是说道。

“当下?”郗归推开谢瑾的怀抱,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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